第三八八章 恨晚 (2/2)

其后方胜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，方胜他娘便一直没有机会补偿儿子。所以方胜每次回来，他娘都要亲自下厨给方胜做饭，而事实上，他们家做饭早就由方胜的弟媳接手了。除此之外，虽然听不懂方胜的那些经历，可是方胜他娘还是会仔细听着方胜的叙述，这已经她了解儿子生活的唯一办法。

而让方胜他娘伤心的是，每一次方胜回家都是来去去匆匆，虽然方胜明明呆家里，而且说是专门来陪家人的，可是方胜却总是住不久便开始魂不守舍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，方胜的心并不家里。

方胜他娘是不想让方胜走的人，可是每次却都得由她亲口说出让方胜离开的话……

方胜离开一次，他娘就要心碎一次。

方胜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，每一次他离开，他娘都会嗔怪地看着他，笑着问他：“是不是又想走了？”

他每次都是挠挠头，“嘿嘿”一笑却不说话。

然后他娘便会接着道：“想走就走吧，娘还能强留你不成？你现也长大了，有自己的事要忙，能知道回来看看我和你爹就算是有孝心了。”

面对这样的话，方胜依然讷讷无言。

接着他娘便会叹口气，抓着他的手慈祥地道：“算了，你心都不家了，还是早点走吧。不用挂念我和你爹，家里有你二弟呢。”

直到现，方胜才知道，原来他娘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想的肯定完全相反，她并不想让他走。

实际上方胜他娘的很多心思都是憋她自己心里的，从没告诉过任何人。但是没想到的是，正是因为这一次小小的风寒，竟彻底拖垮了她的身体，后来她已经神智不清，便无意识地将所有的想法叙叨出来。

大夫给她诊治之时，便知她内腑早有隐疾，然而即便如此，她也未必不能再多活几年，若是以良药妥善调理，将那隐疾彻底根除也不无可能。可是她染病之时早已过了方胜说的三年之期，见不到方胜，她的心就悬了起来。等得越久，她就越是担心方胜，把几乎把大部分精力都用了挂念方胜上，自然没有什么意志对抗她的风寒还有隐疾。

于是这三面夹击之下，她的身体越来越差，拖了几个月，大夫已经束手无策……

弥留之际方胜她娘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，常常说胡话，也常常拉着方胜她二弟的手喊“胜儿”，正是这段时间，她的家人知道了她的所有心思。

假若她依然清醒的话，兴许到死都不会说出那些思念方胜的话，因为她怕方胜为此自责伤心。

方胜她娘去世之前出现了短暂的清醒，那是真正的回光返照。她依次和方胜他爹，他二弟，他弟媳，还有方晨生交待了几句话，然后便失去所有力气，只能无力地睁着眼睛看着上方。当时她躺床上，只能看到幽暗的房顶，但是她的目光却无比柔和，脸上甚至微微浮现出慈祥的笑意，然后两行泪水便顺着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了下来。

只有她自己才知道，她人生的后一刻，她看到了方胜。

山花烂漫的田野间，青草才能没过脚腕，才三四岁大的方胜田野间“咯咯”笑着疯跑着，嘴里一声声喊着“娘”，二十岁出头的她站远处静静看着儿子，伸手拢了拢耳边几缕青丝。

这就是她此生看到的后景象。